说实话,之前我还真没想过业务能发展到国外去。但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和鸣哥吃的就是这碗饭,哪里有钱往哪里钻。
国外毕竟不比国内,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文化不同,做起事来不免束手束脚,万一有紧急情况也难以寻求外力帮助。
委托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叫邱伊琳,虽然个子不高,却,肤白貌美。不过脸上隐约能看出人工加工过的痕迹。
首先,她一身名牌,手里提着好几万的Chanel包包,说明绝对不缺钱,家境非常好。其次,她手上没有婚戒,应该还是单身。
像这种未婚的富家女,困扰她的肯定不是工作生活方面的事,那多半是情感问题了。
邱小姐第一句话是让我们帮她找一个人,我心想果然不出所料,不是找男朋友就是找小三。没想到,她来了句:“你们帮我找个降头师。”
我和鸣哥着实吃了一惊。降头这种东西,暂且先不论其真假,光是听起来就让人瘆得慌。这玩意儿经常出现在泰国和香港电影里,面目奇诡的降头师在一间小黑屋子里,用什么头发指甲之类的东西,就能给人下降头,让人生不如死。
我们平时干的活儿虽然放不到台面上说,可接触的全都是正常人,碰到的事情也都属于常人可以理解的范畴,真让我们去解决什么超自然的事情,还没那本事。
听邱小姐这么一说,我顿时感觉她脑回路可能有问题,当场对她说:“封建迷信的活儿我们不接,您还是找专业人士去问问吧。”
邱小姐皱着眉头,抽出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烟盒上面写的全是英文,我看不出是什么牌子。她用一款黑金Zippo点燃了烟,缓缓说:“二位误会了,我不是让你们帮我找降头师,而是我要找的人是个降头师,他之前帮我做过事情,可是他回泰国后,我们就失联了,我现在有事要他帮忙,所以想请你们泰国走一趟,帮我找到他。这是他的一些信息。”
邱小姐推过来一个文件袋,我看完后觉得就是普通的寻人案,不过要找的人职业特殊了点而已。
我扭头问鸣哥:“鸣哥,咱之前没承接过国外业务吧,说不准这是咱国际化的第一步。”
“得了吧,一边待着去。“鸣哥白了我一眼,对邱小姐说:“我们平时也就在国内活动活动,这一旦踏出国门,行动不便,成功率不敢保证。”
邱小姐毫不在意,轻轻挥手:“没事,你们尽管去找就行,定金五万,找到人之后给你们十万,如果没找到,那五万就当是车马费了。”
讲实话,我觉得这事儿挺好玩,对于降头,我心里也不怵。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完全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退一万步讲,即使有什么超自然的东西,我们只是去找个人,犯不着跟“它们”发生冲突,安全问题还是可以保障的。
话说回来,就算找不到人,有这五万块钱,也足够我俩在泰国浪十天半个月,正好还可以领略一下异国风情。照泰国的消费水平,天天住五星级酒店都没问题。当然,我们的目标还是要尽力把人找到,把钱赚到手才是硬道理。
除此之外,我还有个后盾,我有个高中同学正好在泰国工作,到时候去了,他能给我们当个向导,帮一些小忙,我们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邱小姐让我们找的这位降头师叫做巴塞,五十岁左右,住在曼谷。文件袋里有一张巴塞的侧面照,他皮肤黝黑,身材干瘦,眼眶很突出,典型东南亚人的长相,面目识别度比较高。
去趟泰国也不麻烦,护照我和鸣哥都有,不用提前办签证,机场落地签就可以。一些常用设备,比如和定位之类的东西,我们自然也有办法搞定。不过这是我们吃饭的本事,我也就不方便写得太详细。
本来我和鸣哥还想在北京多待几天,制定好调查计划,可邱小姐那边催得紧,让我们尽快出发。我立刻联系了在泰国的高中同学,说我们想去泰国玩几天。
我这位同学叫杨海,之前在泰国留学了几年,毕业之后就留在泰国工作,现在是一名中文老师。他交了个泰国女朋友,经常看他在朋友圈秀恩爱,不过他女朋友长得的确很漂亮,像《初恋这件小事》里的女主小水,我一直觉得这小子是走了狗屎运。
我和杨海在高中的时候关系不错,经常一起逃课上网,因为这个还被班主任请过家长,也算得上是患难之交了。
我们收拾好东西,订了机票,下午两点从首都国际机场出发,五个多小时之后抵达了曼谷素万那普国际机场。
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总算办好了签证。走出机场大厅,瞬间感觉像进了蒸笼,能明显感觉到空气里粘稠的水汽。十一月的北京已经进入初冬,泰国还是夏天,我俩这是从冬天直接跨进了夏天。
泰国是典型的热带季风气候,日照时间长,紫外线强,所以泰国人肤色普遍偏黑。杨海在这边待久了,肤色也变得跟泰国人民一样,黝黑黝黑的。
杨海一听就笑了,说:“‘萨瓦迪卡’这个词虽然是你好的意思,不过一般都是女性使用,男的应该说‘萨瓦迪卡不’,不然别人有可能把你当做某些特殊性别。”
这个说法我和鸣哥都是第一次听说,鸣哥老脸一红,顿时无语,我调侃地往他裤裆瞥了一眼,“鸣哥,你说你,不懂泰语就别硬拽了,难道来趟泰国还想体验一把其他性别?”
晚上七点多,泰国天还没黑,机场距离市中心大概有三十公里的距离,杨海开车带我们先去酒店把行李放下,然后带我和鸣哥去吃正宗的泰国菜。
不得不说,鸣哥这次是真大方,预订了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房间,一天两千多泰铢,换算成人民币才五百多块钱,性价比非常高。
来泰国之前,我并没有告诉杨海我们此行的真正目的。不过他算是半个本地人,我俩现在两眼一抹黑,迫切需要杨海的帮助,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吃饭的时候,我说了下这次的案子,杨海听完之后特惊讶,说:“降头这个东西我也不太了解,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啊。不是我迷信,泰国这些东西邪得很,我劝你们别跟这些扯上关系。”
鸣哥拍了拍杨海肩膀:“兄弟,我们只是找个人而已,又不是要找降头师下降,不会随便惹事的。我俩人生地不熟,你能不能给支个招,我们能从什么方向入手。”
杨海看着我,思索了一会儿说:“虽然我也认识不少本地人,可真没从事这一行的。这样吧,你们去唐人街问问,那里有很多久居泰国的华侨。我认识一个姓赵的老爷子,在唐人街很有威望,我给你们介绍过去,你们问问他。”
杨海能帮到这一步,我和鸣哥都很感谢,虽然不一定能成,但总比我们瞎猫碰死耗子强。
早就听说泰国夜生活丰富,有很多Pub和人妖表演。无奈我和鸣哥被工作所迫,没办法及时去感受。
杨海要去上课,不能陪我们一起。头天晚上,他把赵老爷子的地址告诉了我们,让我们直接去找他。
一路上看到本地男的基本都是背心加大裤衩,女的穿着露脐小吊带,再踢着一双拖鞋,清凉性感。鸣哥大饱眼福,说泰国真好,自由开放。
从我们住的酒店到唐人街大概半个多小时,我们从西口的中华门步行进去,到处可见中式建筑,店铺招牌上印着泰文和繁体中文两种文字。
曼谷唐人街面积非常大,街上店铺林立,颇有种穿越到上世纪的感觉,除了饭店之外,最多的就是金店。我们拿着杨海给的地址,一路上问了好几个华人,一看我们是同胞,都很热情地给我指路。
在唐人街步行将近二十分钟之后,我和鸣哥终于来到了目的地——一栋三层高的白色小楼,楼体看起来有些破旧,一层是一家金店,挂着一块黑底金面的牌匾。
“探什么案,早点把人找到,赶紧回家,泰国这鬼天气太特么热了。”鸣哥忿忿地说。
定了定神,我和鸣哥走进金店。店里有三个店人,两男一女,都是华人,我走过去问:“你好,请问赵老爷子在吗?”
女的大概三十岁左右,皮肤不似泰国人一般黑,态度不冷不淡的,“老爷子不在。”
我微笑着说:“是这样的,我们刚来泰国,有点事情想咨询一下赵老爷子,是杨海介绍我们来的。”
她抬头打量了我们两眼,态度稍有放缓,“老爷子出门了,不在曼谷,下星期才回来。”
出师不利,我们讪讪地走出店铺。鸣哥有些烦躁,我说咱先冷静一下再从长计议。
一人买了一个冰镇大椰子,喝完之后平静了不少。鸣哥问我要不跟杨海说说,问问他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我说算了吧,人家还在上班呢,不好一直麻烦他,何况找他也解决不了问题,还得咱们自己想办法。
泰国是个宗教国家,几乎所有国民都信奉佛教,随处可见泰式佛教建筑,路边有很多卖佛具的店铺。
出于好奇,我们进了几家店看看。一些店家说自己这里有佛牌,很灵验,既能招财,又能保平安。一听就是瞎扯,要真能靠着一块小小的佛牌发财,世上怕是就没穷人了,世界人民齐奔小康。
这次我俩真的变成了无头苍蝇,在唐人街漫无目的地溜达,不知不觉快中午了,我提议先去填饱肚子,下午再接着想办法。
鸣哥同意,我俩转身往去找餐馆。这时,两个身材瘦小的泰国人迎面向我走来,我微微侧了下身子,可其中一个泰国小伙却直挺挺地撞向我。我一个没注意被撞倒在地,撞我的泰国人也跟我同时倒地。
我还没站起来,俩泰国人就叽里呱啦开始说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心想坏了,这俩人肯定是故意找茬的。真的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鸣哥力气大,一把把泰国小伙甩了个踉跄。他们看鸣哥人高马大,威武雄壮,不像是善茬,索性一起来抓着我。
虽然这俩人身材瘦小,不过死死地拉着我的衣服不松手,还真不好挣脱。鸣哥也恼了,想动手,我怕事情闹大,死死压着鸣哥的手,“别激动,先看看情况,光天化日之下,这俩人竟然在唐人街碰瓷,我不信没人管。”
五千泰铢,相当于一千多人民币,我去,光天化日之下拦路抢劫,欺负外国友人?
我肚子里火气升腾,扭了个腰,反手给了泰国人一肘子,疼得他叫了一声,不过手上依旧没松。鸣哥见我动手,立马也准备动手。
我们停了手上的动作,心里一暖,异国他乡有温情,中华同胞很靠谱。只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留着山羊胡的壮大叔小跑过来,跟两个泰国人叽里呱啦讲了几句泰语,随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张500面额的泰铢递给俩人。
我赶紧道谢:“大叔,多谢了,刚才那俩人到底什么来头,这大白天的就抢钱,曼谷治安也太差了吧。”
“嗨,强龙不压地头蛇嘛,给点钱就打发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没事就好。”
我身上没有多少泰铢,掏出三百块人民币准备给他,毕竟无亲无故的,也不能让人家破费。可这位大叔摆摆手:“算了,一点小钱,都是同胞。诶,对了,你们来曼谷是旅游吗?”
我坚持要把钱给大叔,大叔推辞不过就接过去二百块钱,他看了看周围:“哦,不忙的话可以去我那里坐坐,我在这边也很多年了,对曼谷还是比较熟悉的。”
大叔体型跟鸣哥差不多,健壮魁梧,跟他握手的时候感觉他的手掌宽厚有力,上面布满老茧,我真怕他一使劲能把我的手给捏碎了。
一问才知道,这位大叔今年竟然已经五十二岁,鸣哥感叹说,这把年纪还能有这么雄壮的块头,不容易。
路上跟大叔聊了几句,他告诉我们他姓韩,祖籍四川,来泰国已经二十多年,之前在做贸易生意,攒够了养老的钱,前几年就把生意交给了儿子。闲着也没事,索性开了一家小饭店,过一过清闲日子。平时没啥爱好,就喜欢健健身,锻炼身体。
韩叔很健谈,一路跟我俩介绍泰国的风土人情,还有一些禁忌,比如说给别人递东西不能用左手,用左手是非常不尊敬的事情,也不能随便触碰他人的头部。以及一些泰国佛教方面的传统文化。
一路走了大概十分钟,韩叔领着我们来到一家主营川菜的中餐馆店,店铺不大,一共也就五六张桌子,店内装修很中国风。
得知我俩还没吃饭,韩叔特热情,说正好,让我们留在他店里吃,虽然他家是川菜馆,泰国菜也可以做。不等我们说话,就去后厨招呼厨师做饭。
不大一会儿,服务员端上来几盘泰国特色菜,口味还不错,我和鸣哥都饿了,一边吃一边和韩叔聊天。
虽然他没问我们来曼谷的目的,不过鸣哥可憋不住,快吃完的时候,鸣哥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问韩叔:“韩叔,您在泰国待了这些年,知不知道降头这玩意,到底有没有那么玄乎?”
韩叔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们:“降头这东西,在泰国盛行这么多年自然是有它的道道。不过普通人接触不到,最好也别去碰。”
我听出来韩叔话里有点意思,趁热打铁地问他:“那您在泰国这些年,见多识广,能不能给我们讲讲关于降头的事情。”
鸣哥急不可耐地说:“不是华人,是个泰国人,叫做巴塞。”说完,鸣哥拿出巴塞的照片给韩叔看。
韩叔接过去看了一眼,摇头说自己不认识,然后问这个巴塞是做什么的,看样子不像普通人。的确,巴塞不光长相奇诡,不似常人,脖子上还有一片纹身,像是文字符号,又像某种我们不了解的宗教图案。
鸣哥看了我一眼,表示他想告诉韩叔我们的目的,我点点头,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鸣哥把我们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韩叔听完后倒没有太过惊讶,:“这个巴塞我不认识,不过降头师,我倒还真知道一位。”
我俩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我想降头师无非就是个神秘点的职业,就像中国还有很多神婆,风水师之类的人,道理是一样的。
降头师想必也有自己的圈子,隔行如隔山,我们总是在外面徘徊,始终接触不到降头圈子,但只要找到一位降头师,就有机会找到巴塞。
鸣哥迫不及待,兴奋地对韩叔说:“韩叔,能不能给我俩引荐一下,花点钱无所谓。”
韩叔一脸纠结,想了一会才说:“我可以帮你们联系,至于他见不见你们,我也不能保证。还有,如果他同意见你们,你们一定要恭敬一些,不要乱说话。”
韩叔直接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说的是泰文,我也听不懂。聊了不到一分钟,韩叔挂断电话跟我们说:“行了,我帮你们跟那位师傅约了,明天晚上七点可以见面,不过不能带外人,到时候我开车载你们去。”
晚上我们跟着韩叔来到曼谷的一条酒吧街,在韩叔的指引下,我们看了一场劲爆的人妖表演,具体内容不便描述,用鸣哥的话来说,就是,这一趟,开眼!
第二天,我和鸣哥睡到自然醒。吃完午饭后,我们去金佛寺转了转,下午五点,我们再次来到唐人街,找到韩叔。
不一会儿,韩叔开着一辆黑色大众带着我们出发了。他说,这位师傅住的地方距离市区比较远,开车过去要一个多小时。
黑色大众自西向东行驶,曼谷的路况一般,毕竟是首都,人口众多,交通有些拥堵。一路上韩叔不断嘱咐我们,一定要尊敬师傅,讲了很多泰国人的规矩。
从繁华市区到郊区,行驶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终于在七点之前赶到大师住的地方。
曼谷的郊区树木植被丰富,郁郁葱葱。泰国水资源很丰富,河流分布多,一路上尽是溪流。不过环境还是有些脏乱差,基础设施不太完备。
韩叔把车从公路拐到一条小路上,周围是一些果园和树林,行驶了大概不到一公里,出现一栋白色的泰式尖顶二层小楼,小楼外面停放着两辆黑色SUV。
韩叔没有直接进门,而是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过了几秒钟,门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泰国人走了出来,四十岁左右,穿着黑色衬衫,光头。他在我和鸣哥身上扫视了一圈,韩叔上去跟他说话。
这时候,我突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具体也说不上来,可能就是一种直觉吧。人跟动物一样,对于危险有种本能的直觉。
鸣哥站在我后面,附耳低语:“前面这个光头可能是个练家子,你看那一身肌肉,不是健身能练出来的,可能是练泰拳的,把这个拿着防身。”
鸣哥一只手伸进我的口袋,放了一个长条状硬物,我伸手一摸,是一把匕首,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搞来的。我点点头没说话,继续跟着韩叔往里面走。
进去之后,客厅里面还坐着两个人男人,都是泰国人,他们瞥了我们一眼就不再看我们,自顾自地聊了起来。这让我很是疑惑,降头师不应该很神秘嘛,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在他家里,而且看样子还是普通人。
这时韩叔扭头跟我说:“这些人是师傅的信徒,帮他处理日常事务,我就是认识他们中的一个,才能把你们介绍过来。”
客厅装修非常豪华,到处金碧辉煌,看来泰国人是真喜欢金色,这应该也是财富的象征吧。光头领着我们三个走上二楼,穿过二楼的客厅,走到走廊尽头的一件白色房门前,他轻敲了敲门,不等里面说话,就推开门走了进去,韩叔紧随其后,我们也赶紧跟上。
房间里非常昏暗,刚走进去眼睛还没适应,目光所及,黑漆漆一片,还有一股焚香的味道。
过了大概两秒钟,终于适应过来。只见在靠近窗户的位置,一个人盘腿坐在地上,墙角的位置有一方烛案,上面放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瓶瓶罐罐。一支白色的蜡烛立在烛案中间,火光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颇有些阴森恐怖,让我不禁联想到影视剧里面那些神秘邪恶的降头师。
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大腿肌肉开始紧绷。按理说我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但在这种完全不了解的情况下,还是无法避免地紧张起来。危险不是恐怖的源头,未知才是。
韩叔跟我和鸣哥一起走到降头师面前,我这才看清,这位降头师闭着眼睛,不像巴塞一样干瘦,估摸着六十岁左右,身上披着一件白色棉布披肩,露出一只黝黑的胳膊,上面满是看不懂的纹身符号。头发和胡须都很稀疏,脸上有一圈横肉,还挺着个大肚腩。
大师睁眼看了我们一眼,眼白一片黄浊,目光有种说不出的阴毒。韩叔双手合十,恭敬地和他讲话。我们听不懂泰语,但看起来进展还算顺利。
三五秒之后,不知道韩叔说了什么,降头师似被触怒,一甩手打翻了面前的几个罐子,我闻到一股腐臭和油香混合的味道,忍不住干呕了两下。
韩叔不停地向大师作揖,语速很快,像是在解释什么,大师充耳不闻,向光头打了个手势。
我还没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事,站在门口的光头突然走过来,抓着我和鸣哥的胳膊,把我俩往后拽,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什么,虽然听不懂,但感觉得出来,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我和鸣哥心中焦急,语言不通,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向韩叔投去求助的目光。
慌乱中,光头一直在后面推搡我和鸣哥,我转头看了一眼,目光正好和这位降头师对上,即使在黑暗中,我依然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的阴冷,像被毒蛇咬了一口。
被推出门外之后,韩叔也没顾得上跟我们解释,急忙拉着我和鸣哥下了楼。一直走到门口,他跟光头说了几句话,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子塞给他。
韩叔扭头跟我们说:“这事怪我,我前两天联系我朋友的时候没说清楚,他以为我们是来求师傅下降的。刚才我跟师傅说我们不下降,只是来找人,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巴塞的降头师,没想到师傅一下子暴怒,好像我们犯了一些他们降头师的忌讳。哎,真对不住了。”
韩叔刚说完,把车停在路边,脸色非常难看:“不行,我还得再回去一趟,把这事解决一下,你们就直接在这里下车吧,这地方还是比较容易打车的。”
这地方虽然算不上荒郊野岭的,但人生地不熟,直接把我俩搁这儿,也太不地道了吧。
这让我不得不开始怀疑他,自从进了降头师家里,我俩一句话都没说过,就这么稀里糊涂被人撵出来,现在又要把我俩放半路上,让我们自己打车回去。
韩叔开车掉了个头往回开,等车开远之后,鸣哥冷笑着说:“我看这姓韩的有问题,无亲无故的,为什么这么热心帮咱们?我可不信世上有这么多好人。”
“那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他要骗咱们什么?”我实在搞不懂现在的情况,如果这姓韩的是个骗子,无非就是图财,可他也没从我俩这里得到什么啊。
“先别自乱阵脚,他要是真帮咱们,咱当然知恩图报,不过他要是想耍什么花招,咱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肥羊。”
我平时不抽烟,抽完一支有点头晕,把烟头踩灭,突然感觉胳膊有点痒,稍微挠了一下,猛地一阵刺痛,就像无数根小针扎在皮肤上一样,想挠又不敢继续挠。
我想起在降头师打翻罐子时我闻到的那种腐臭和油香混合的味道,冒出一句让我这个坚定唯物主义者自觉非常耻辱的话:“会不会是那个降头师给咱俩下了降头?”
他伸脚狠狠地碾过地上的烟头:“我特么才不信什么降头,一定是姓韩的跟那群泰国人联合起来搞鬼。你想想,从一开始,我们跟他认识,是不是就很巧?”
鸣哥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和姓韩的相识过程有点问题。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大街上刚好碰上他,不光帮我们解围,还帮我们给钱。他还正好认识降头师。带我们过来之后,在我们稀里糊涂的情况下,又说自己跟降头师没沟通好,把我们撂在这儿。现在我们身上莫名出现了刺痒症状,简直处处透露着诡异。
还好现在及时反应过来,一旦想通,脑子也转得快了,我对鸣哥说:“求人不如求己,咱现在肯定不能再回去找姓韩的还有那个降头师。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想办法回酒店吧。刺痒的问题,咱现在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回去之后跟杨海联系,让他带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说不准是什么东西过敏,抹点药就好了。“
鸣哥嘿嘿一笑:“哼,我早就防着他呢,咱们从姓韩的车上下来时,我把定位器放在他车上了,他敢算计我们,怕是不了解我们是做什么的,我倒要看看,他是个什么来头。”
等了将近大概半个小时,一辆黄绿相间的出租车终于停在我俩面前。虽然语言不通,不过有谷歌地图,我搜索出我们住的酒店,拿给司机看。司机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他点点头,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一千面额的泰铢。
意思很显然,他要收我们一千泰铢才拉我们走。虽然我们知道这绝对是坑人,不过也没办法,没时间计较那么多,我嘴上说着“OK,OK”,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回来的路上我给杨海打过电话,回酒店没多久他就过来找我们,问我们到底什么情况。我怕他担心,没跟他说实话,只说我和鸣哥不知道碰到什么东西,过敏了。
随后,杨海陪我们去医院检查了一下,医生也看不出具体病因,说应该是过敏了,给我们开了点抗过敏的药。
接着我给姓韩的打了个电话,当然并没有跟他翻脸,对他说:“韩叔,我们回来了,你那边怎么样,处理好了吗?”
鸣哥接过电话:“韩叔,我们俩感觉不太对劲,回来之后胳膊上奇痒,跟针扎一样。不会是降头师要害我俩吧。”
挂断电话,鸣哥冷哼一声:“这种过时的套路也拿出来玩,我估计下一步他就该露出真面目了,应该会让我们破财消灾。”
我同意鸣哥的说法,现在就看明天身上的刺痒感会不会消失了,如果这东西是什么病毒,那可就麻烦了。
因为定位器已经放在了姓韩的车上,他的位置我们一清二楚。在我们回到酒店之后,他也开始往回走,没有去唐人街,而是把车开到距离唐人街三公里左右的一个小区,应该是他住的地方。
第二天早晨起床一看,胳膊上一片小红点,依旧是奇痒无比,用手碰一下依旧有强烈的刺痛感。即使抹了抗过敏的药,也不顶用。
围绕在我心头的阴霾再次加重。我偷偷在网上查了下泰国降头:中了降头的人会感到恶心、胸闷、头晕、浑身奇痒无比,眼珠上会出现一条左右贯通的红线,两眼无神,抑郁,而且会逐渐失去理智。更严重者,腹中、身上会长一些蛊虫、藤蔓,有的甚至会肠穿肚烂,慢慢死亡或暴毙。
吃过早饭之后,鸣哥料事如神,姓韩的果然再次联系我们,他说降头师非常生气,我俩身上刺痒是对我们小小的惩罚。
“诶呦,都这时候了,你一定得帮我们,不管是赔罪,还是赔钱,怎么都行。”鸣哥演技飙升,一副被吓破胆的样子,连我都被他的演技折服了。
姓韩的:“我那位朋友说办法有,只不过……需要给他一大笔钱,他才会去帮我们求情,让大师收法。”
到此为止,我和鸣哥算是彻底明白了。姓韩的绝对和那些人是一伙儿的,包括我们在唐人街被两个泰国人敲诈,也有可能是他们的托。他先是故意跟我俩套近乎,然后利用我们寻人心切的心理,设了一个套,让我们往里面钻。
鸣哥没有立刻答应姓韩的,推脱说现在手头没那么多钱,需要考虑一下,让他先稳住那边,在中间帮我们说点好话,周旋周旋。
现在我和鸣哥虽然还不清楚他们到底在我们胳膊上做了什么手脚,不过已经知道了他们求财的目的,心里反倒踏实下来。毕竟无冤无仇,谋财不至于害命。
接下来该我们展开反击了,姓韩的行踪一直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昨晚我们就已经大致确定了他的住址。早上通完电话之后,的定位显示,他从住的地方出来后,开车去了唐人街。
我和鸣哥原本准备跟踪他,不过唐人街是他的地盘,很容易被发现。于是我们准备去他家拜访一番。
晚上七点,我们来到姓韩的住的地方,是一片老式居民区,泰国人和中国人混居在一起,环境很差,类似于中国的城中村。
我们守在居民区附近,等到八点半,姓韩的开着车从唐人街过来。他把车停在路边后,转身进了一条巷子,我和鸣哥赶紧跟上。
走进巷子没多远,姓韩的走进一栋居民楼里。整个居民楼一共三层,呈半个回字形,走廊里侧有许多房间。我和鸣哥不敢再跟进去,鸣哥拿出望远镜躲在门外偷偷观察,看到姓韩的上到二楼,掏出钥匙打开了靠近走廊拐角的一扇房门。
回去之后,我和鸣哥一个泡了一个热水澡,别说,泡完澡之后,不光浑身舒服,连胳膊上的刺痒感也舒缓了不少。
养精蓄锐一晚,早上七点,我和鸣哥就来到姓韩的住的地方,在路边吃了一碗汤粉。
七点半,等姓韩的开车离开之后,我和鸣哥立刻上楼。这种老旧的居民楼安装的门不是防盗门,锁芯连A级都算不上,鸣哥用一根别针鼓捣了不到十秒钟就开了。
屋子不大,大概有十五平左右,自带卫生间。房间虽小,不过家当不少,最里面是一张双人床和一个大衣柜。没有餐桌,只有一张小书桌,乱七八糟地摆着些佛珠之类的小玩意。
我和鸣哥分头仔细翻找,我打开衣柜,里面挂着几间衣服,除此之外再没其它东西。
我扭头一看,只见鸣哥站在书桌旁边,手里还拿着一张照片和一张身份证。我接过来仔细一看,顿时心里一喜。这是一张中国身份证,身份证的主人就是姓韩的,上面显示他是四川眉山某县人。
我举起照片看了看,发现这是一张全家福,一家四口人,除了姓韩的,还有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以及两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可以推断,相片中是他的老婆和儿子,两个小伙子眉宇之间跟姓韩的有五分相似。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鸣哥解释说:“我们在泰国搞不了他,那就从他家人下手。”
“从他家人下手?鸣哥,咱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违法犯罪的事情坚决不能干啊。”
“谁说要违法犯罪了,我就是威胁,诈他一下。咱找人去他家转一圈,用点小手段,还怕他不乖乖就范?”
从姓韩的屋里出来后,鸣哥立刻联系了在国内的老于,把情况跟他讲了一遍,请他去一趟四川眉山。老于没有推辞,毕竟鸣哥跟老于这哥俩关系铁得不像话。
不出意外的话,老于在明天上午之前就能赶到姓韩的家,到时候具体用什么手段,老于让我们不用管,他自己有办法。
回到酒店,鸣哥给姓韩的打了个电话,表示我们愿意出钱了事,约他明天中午见面。
老于那边马不停蹄地赶往眉山,我和鸣哥在酒店里也不好受,胳膊上依旧刺痒,也吃了抗过敏的药,却没有任何效果。
忐忑不安地等待了一天,第二天早上七点多,老于告诉我们他已经到了眉山,找到了姓韩的家里。
这次我俩跟他没一句废话,直接把手机里的照片甩他面前,姓韩的直接就愣住了,喏喏地说不出话来。
鸣哥说:“别装了,你们这点伎俩以为我们看不出来?你说你一个中国人,专干坑害同胞的事情,人都丢到国外来了。”
过了好半天,姓韩的才憋出一句话:“行,别伤害我家人,说吧,你们想怎样?”
我说:“想怎么样?是你先招惹的我们,就说说你们做的局吧,还有你在我俩胳膊上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我和鸣哥听完,恨不得上去给他两个大耳瓜子。这老小子跟我们猜测的一样,跟泰国人勾搭在一起,专门设局来坑害中国同胞。我们在唐人街碰到的那俩泰国人也是跟他一伙儿的,利用我们的信任,跟我们套近乎。
当然,这个骗局只是他常用的一种。降头术在国外非常出名,经常有一些中国人希望通过这些歪门邪道达到某种目的。
至于我俩胳膊上为什么会刺痒,其实原因很简单——玻璃纤维棉,加上自制的奇痒粉。
玻璃纤维棉很多人应该都知道,那玩意一沾到皮肤上,就特别痒,一挠还特别疼。那天我们去见降头师,姓韩的拉着我们往外走的时候,趁着混乱,他把手里的玻璃纤维棉和奇痒粉抹在了我和鸣哥胳膊上。
为什么他自己没事?之前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观察到,他手上都是老茧,跟一层牛皮一样,对这两样东西完全免疫。
玻璃纤维棉沾到皮肤上过几天自然会好。而他自制的奇痒粉则需要用他们自己的一种药水涂抹在皮肤上才能止痒。
虽然我们连杀他的心都有了,不过我们依旧记得来泰国的目的——寻找降头师巴塞。
我和鸣哥自然不管他认不认识巴塞,即使不认识也要帮我们想办法。像他这种人,虽然是个江湖骗子,不过人脉极广,真要打听个人也很简单。
我告诉他:“现在这件事很好解决,第一,把奇痒粉的解药给我们。第二,帮我们找到巴塞,或者给我们提供有用的线索。不然,我有的是办法整你,还有你的家人……”
当天下午,姓韩的就把止痒药给了我们。涂过之后,过了没几个小时,刺痒的感觉就慢慢消退了。
他没找到巴塞,不过却摸清了巴塞的底细。让我和鸣哥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降头师巴塞,竟然也是个冒牌货。不过巴塞跟他们的套路不同,巴塞专门给别人下假降头,客户主要是外国人。
姓韩的把巴塞的联系方式给了我们,一个电话和一个微信。我们并没有去主动联系巴塞,既然知道了巴塞是假降头师,那当然是要把情况向先邱小姐汇报。
经过姓韩的这件事,我和鸣哥在泰国待得是一点心情都没了,立刻买了最近的航班返回国内。
回到祖国怀抱之后,邱小姐约我们在咖啡店见一面。见面之后,她直接把尾款给了我们。我和鸣哥都有点懵,虽然打听到了巴塞的消息,不过人还没找到,严格来讲我俩的工作并没完成。
我和鸣哥有点摸不着头脑,鸣哥忍不住就问邱小姐她到底找巴塞下了什么降头,为什么打听到了消息之后,却不把他揪出来?
其实这些事情是客户的秘密,我们无权过问,不过这事实在玄乎,不搞清楚就跟百爪挠心似的。
邱小姐叹了口气,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眼底的憔悴,她又点了根烟,“心变了,再纠缠也没意思……”
原来,邱小姐找巴塞下的是一种叫做情降的降头,这类降头的作用就是锁心、迷人、催旺、桃花。
邱小姐下情降的目的是想牢牢拴住男友的心。俩人之前感情很好,但日子久了,感情也难免变淡,她男朋友提出分手,邱小姐不同意,鬼迷心窍想到给男友下降头,以此来挽回这段感情。
邱小姐是个比较迷信的人,在下降之前,她就经常在网上买一些符咒之类的东西,希望以此来巩固和男友之间的感情。
物以类聚,她的闺蜜也是个神神叨叨的人。有天她跟闺蜜聊天,闺蜜跟她说贴符咒不如下降头,给她介绍了降头师巴塞。
邱小姐对此深信不疑,立刻请巴塞过来做了法事,给自己和男朋友下了情降。不过下完降之后,邱小姐发现男友没有一点回心转意的迹象,反而对她更加疏远。
她打电话给巴塞的中国助理,没想到对方告诉她,邱小姐的闺蜜说她要求下的是拆散降。拆散降,顾名思义,就是将两个人拆散。
这跟邱小姐的目的完全是南辕北辙,邱小姐幡然醒悟,原来是闺蜜在从中搞鬼。俩人关系很好,很多事情都会互相分享,没想到闺蜜最想分享的是她男朋友。
当邱小姐怒不可遏地去找闺蜜时,闺蜜早已躲了起来,电话不接,微信不回。虽然闺蜜消失,不过情况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邱小姐再次联系巴塞,希望巴塞能把拆散降给破掉,重新给她下一个情降。
然而巴塞拒绝了她,说要破掉降头,施降者会受到反噬,之后便再不接邱小姐电话。
邱小姐没办法,这才找到我们,让我们去泰国找巴塞,希望求巴塞帮她重新下降。
怪不得邱小姐说不用再找巴塞了,确实,找了也没用,关键还是邱小姐的闺蜜,她才是背后主谋。这么说也许不够全面,应该是邱小姐的闺蜜和邱小姐男朋友联合起来做了一出戏,目的就是让邱小姐跟男朋友彻底分手。
鸣哥把剩下的大半杯咖啡一口气干了,“男女之间就这点事,不行就分呗,搞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屁用也没有。”